去换个衣裳下午上来,啷个整嘛,跟大姨说哈不,怕还是去看看。”
黎书慧也将眼睛瞪向老张,说的却是一句与问题毫不相干的话:“人家那些说死就死了,我们这些一场病拖好几十年都死不了,晓得是哪点罪没遭完啊!”
见老张还是不说话,又同潘宏道:“这哈儿在哪里搁着的嘛?在殡仪馆里面吗?他那种要去烧不?在哪里埋嘛?又通知到你那里去了,那个通知没有?”
“他妈妈那边的嬢嬢通知我的,不是在医院吗嘛,每天早上晚上要去看她呀,那天早上就没去,下午还是没看到人,到晚上就晓得肯定有问题了。等到他们去看的时候人哪阵儿落气都不晓得,反正啧,啷个说呢,投胎没投好,到后头走都没得人送,感激好还把外孙找转去了,是一味外孙都没找到的话,真的是。”
潘宏忽然发现老张拿筷子吃饭的手是这样的姿势:大拇指压在下面,中指压着食指,无名指和小拇指中间都弓着,指尖仍紧紧压着前面的手指,这样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几根挤压变形的枯树枝,是一柄枯树枝在夹菜吃饭,而不是一只手。潘宏先前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谁的手,这时忽然看到他的手,细细的观察,发现他的手直且粗。而粗的感觉又好像肿一样,关节并不突出,只是整个手指关节都僵硬老化,看来一点不柔软。
黎书慧的手则跟他不同,黎书慧的手外表也像树皮一样的棕黄色,粗糙且布满皲裂的口,但她的手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软,每个手指头只是正常能弯曲的状态,手背是松软褶皱的皮,看来光滑温暖。
想到婆婆生病期间说起黎书慧时那羡慕而满足的眼神,她这一生,幼时牵着父兄的手,成家牵着丈夫的手。后来还有大姑娘忠传相助,大风大浪都有人掌舵扬帆,子女们都出息了衣食无忧,身前身后都风光得叫人眼红。再有身后事目前看来是走老张前面,就自有他安排善后,顶多是忠传始终没个家叫人放不下。可婆婆又说,这几个孩子里她是最不在意大姑娘的,即便她日后还有更苦的日子在等着,不是心尖上的人,疼也就是一阵,死的时候照样闭得上眼睛。
老张怕走眼睛就未必能闭得上了,一辈子的操心命,大姑娘还没着落,小儿子没个定性,养恁多年孩子养跑了,房子拆了,没得田地种了,没得钱来了,没得粮食吃了,没得人照顾了......
一辈子是个操心命 。
转来三月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