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起来了,就是在天津官港行宫,替御姐拍“人生第一照”的那一次——
他记得清楚,拍“便装照”的时候,先拍了草地花木,次拍了青铜水法,最后,在那间六面玻璃门的铜顶亭子里,拍了一组“赏花品茗图”。
“水晶亭”里,也是一大簇早发的红梅,也是插在一支康熙窑的五彩美人觚内。
他还记得,自己俯下身,在御姐耳边,压低了声音,赞了一句,“人比花娇!”
此花自然非彼花,此觚自然也非彼觚,可是——
这,仅仅是巧合吗?
午后的阳光,透过雪白的窗纸,替炕榻上的女人勾勒出一条柔美而明亮的轮廓线,从关卓凡的角度看过去,女人的秀发,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芒,长而密的睫毛,一根一根,清清楚楚,偶尔扑闪一下,便乱花迷眼了。
他微微的有些恍惚,呼吸也莫名其妙的略略的急促了些。
暗暗吸了口气,下意识的低了低头,视线也随之移了下来。
御姐的玉足上,不是“花盆底”,而是一双掐金的皮外毛里的拖鞋,足尖轻轻的点在脚踏上,脚跟翘起,雪白的袜子裹着柔滑的足踝,虽然被炕榻的阴影所掩,关卓凡看在眼里,依旧觉得,亮的触目惊心。
只好再次抬起头来。
慈禧开口了,“难得你肯过来,我还以为,做了辅政王,架子大了,从今往后,我再也请不动了呢。”
声音淡淡的,不过,不加掩饰的夹着讥嘲。
“臣惶恐!”
微微一顿,关卓凡说道,“太后说哪里话来?臣说过,臣之性命呼吸,皆为太后所有!召之即来,又算得什么?”
话一出口,关卓凡自己先吓一跳——
哎?怎么回事儿?“臣之性命呼吸,皆为太后所有”——我可没想说这句话啊!鬼使神差的,怎么就秃噜出嘴来了?
慈禧的身子,明显的微微一震,高耸的胸脯,也跟着起伏起来。
过了片刻,她抬起头来。
目光清亮如水,但是,水底,隐约有火光跃动。
“我问你,”慈禧紧紧的盯着关卓凡,“什么‘姜汤’、什么‘凑份子’,这个事儿,你和婉妃两个,是不是事先已经勾兑好了?”
关卓凡大大一怔。
呃……你怎么知道的?
婉贵妃自个儿,绝不会跑去跟人说,请懿旨之前,我就已经和轩亲王“勾兑”好啦。
皇帝……也不会,她年纪虽轻,但这种事情的分寸出入,一向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的。
要不……婉贵妃那个叫银锁的贴身侍女?那个小丫头,看上去咋咋呼呼的,说不定,会拿这个事儿,去跟外头的人炫耀,然后辗转传到了圣母皇太后的耳朵里?
不过,无论如何,这件事情,是在御花园里头“勾兑”的,那里是“公众场合”,就有人听到了一言半语,也不稀奇;之后,皇帝、皇夫、婉贵妃三人同游御花园,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情,有心人将前后的事情关联起来,亦不足为怪。
关卓凡决定坦然相告。
“唉,也不是什么‘勾兑’,不过凑巧罢了……”
于是将那天的情形,大略说了一下,然后说道,“她们想留居东西六宫,皇上和我,答允帮她们这个忙,她们才想了这个主意出来,以示谢意——太后想啊,她们几个妃嫔,不如此,还能怎么……呃,‘回礼’呢?”
这段话所说,虽然基本是事实,但关卓凡轻轻巧巧的,把“帮忙留居东西六宫”和“凑份子熬姜汤劳军”的因果关系,颠倒了过来。事实上,是先有婉贵妃提议“凑份子熬姜汤劳军”,才有关卓凡的“帮忙留居东西六宫”,要说“回礼”,是关卓凡在“回礼”。
“碰巧?”慈禧轻轻啐了一口,“你也信!”
关卓凡愕然